亭亭枇杷冬著花
小雪大雪时节,百草衰败,万木叶脱,连傲霜的菊花都已枯萎了,天地间呈现出一派肃杀之气。就在万物如波浪中的浮萍随顺时令进入蛰伏之际,枇杷花开了!
这逆寒而行、迎霜而绽的花朵,其实是被许多人忽视甚至是漠视的。曾经我问过几名同事:枇杷什么时候开花?他们的回答不是想当然,就是答非所问:有的说春天;有的说吃过枇杷,至于什么时候开花,真的没关注过……于是我便把他们领到校园围墙外一棵枇杷树前,指着躲闪在苍绿叶间的那一串串米白色的小花问:你们看,这是什么?
——哟,这就是枇杷花?
——枇杷怎么是在这时候开花呀?
——真没想到!
是啊,我们吃过枇杷,喝过枇杷膏枇杷露,却很少知道枇杷什么时候开花,更谈不上知晓它的花形和花色了。其实,对枇杷花,我也只比这几位同事略略先知道一点。
读高中时,校园里有棵枇杷树,但我没有亲见,或许见过,却的的确确没什么印象。之所以还记得有这么棵树,是多年后有同学谈起他上课溜出教室去摘枇杷被老师罚站的事,脑海里才勉强浮现出那棵早已不存在的枇杷树的朦胧影像。而真正认识枇杷树,也只是前几年的事。
那年,我到一所乡村学校支教。校园里有好几棵枇杷树,在冬天的阳光下枝叶扶疏,亭亭如盖。心中甚是好奇,便怯怯地向一位老教师请教,他告诉我:那是枇杷树。对枇杷树,在几十年的生命中,我都没有真正地面对过。那次,我不但仔仔细细绕树观看,还饶有兴致地欣赏了它正在绽放的粒粒小花。
挺立在我面前的几棵枇杷树,并不高大粗壮,斜逸的枝条,伸手就能够着。其叶大而长,呈椭圆形,边缘有锯齿;叶面色深,叶背色较浅,四时不凋。花细碎细碎,米白色,众花簇聚,一串一串。阳光下,我耸动鼻子,却没嗅到什么香气。既然是花,应当是有芬香的。于是便把鼻子凑近,几乎贴到了花瓣,才感觉到它淡淡的幽香。时令马上要隆冬了,仍有蜜蜂在花上采撷,不过没发出嗡嗡声,可能是气温太低的缘故吧。那天,我写了一首题为《枇杷花》的小诗:
小雪之后,枇杷花开了
寒气浸染着阳光,乳白
细碎的花朵,一串串散出淡淡
幽香——鼻子如果不凑近
是嗅不到的。站立树下
我惊喜地看见几只蜜蜂
伙同黑斑纹的细腰和蝇虫
打劫冬日里唯一的美色
被霜煎熬,于风雪中孕育的
果实,将悬挂春的枝头
对一名诗人或写作者来说,认识事物,最简单的方法就是从描摹它开始。照这样的说法,那天我才算真正认识了枇杷树。而让我深感有趣的是,次年春夏之交,枇杷渐露黄意,几名不安分的学生,偷偷在课间把枇杷果摘了几串,但因还没成熟,他们咬了一口后,就扔得满地都是。我十分生气,觉得他们暴殄天物,便把他们找来批评,劝他们再忍耐几天,待枇杷完全成熟了再摘。说到最后,我禁不住笑了,因为想起了小时候偷邻居家麦李子的事,当年的自己何尝不是跟他们一样心急?以为麦李子熟了,便潜身隐形去偷,结果一咬,满嘴酸麻,赶紧吐掉——孩子的天性其实是相通的,哪怕相隔四十多年,生活在两个完全不同的时代。
我原以为枇杷的花期也就十天半月,其实不然。去年元月,眼看就要大寒了,我途经环保巷,环卫局大门左侧有一棵枝叶婆娑、长势繁盛的枇杷树,它的花依然白亮闪烁,让我为之惊叹。从小雪到大寒,之间足足两个月。这么一算,枇杷的花期应当是相当长了。而更让我惊异的是二月份,立春之后,我路过信兴村,在信兴花苑旁看到一棵枇杷树上仍零星挂有几串米白色的小花。在我的认知里,它应早就凋谢了,可它依然开着,寂寞,甚至无聊。俗话说花无百日红,但枇杷花却硬生生地打破了这一定律,难道还不配让人惊奇?
当时走在路上,忽然就想起了古人吟咏枇杷的诗句。在我看来,最著名的莫过于岑参的“满寺枇杷冬著花”和戴复古的“摘尽枇杷一树金”了。一句点明枇杷的开花时日,一句描写采摘盛况;一句始,一句终,让人过目难忘,唇齿留香。苏东坡也曾吟咏过枇杷:“罗浮山下四时春,卢橘杨梅次第新。”“客来茶罢空无有,卢橘微黄尚带酸。”在他笔下,枇杷被称为“卢橘”,这并非苏大学士的错,而是古人在植物学方面的局限,把两种毫不相干的果实,误认为是一个家族了。这又让我想到了“枇杷”的得名。北宋寇宗奭所著《本草衍义》说古人称枇杷为“琵琶”,是因“其叶形如琵琶,故名”。有位书生不知内情,一次收到朋友送来的一篮枇杷,见礼帖上写了“琵琶”两字,误认为是白字,自觉好笑,于是写诗讥讽:“枇杷不是那琵琶,只为当年识字差;若使琵琶能结果,满城丝管尽开花。”这位书生本要讥人,结果自讥,成为笑柄。
今天,我冒着寒气,在经过紫月村的时候,又看到了亭亭如盖、枝繁叶茂的枇杷树,也看到了串串白亮细碎的枇杷花。它正迎着刚刚升起的红彤彤的冬阳,把心静静打开,让匆忙赶路的我,望到了明年春夏之交,“琉璃叶底黄金簇”的硕果满枝的景象。
作者 | 汪孝雄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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